江飞泉 [横岗]
版次:A08来源:深圳侨报 2020年08月14日
那是遥远的2002年,春夏交会。我刚来深圳不久,还未扎稳脚跟,急需找租房。同事阿赖说他住的那个地方还不错,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看看。我们抵达那个地方,才发现近旁是荔枝公园,跨过马路就到了。
“这儿原来是深圳武警七支队家属大院,基本都被转租出去了。”院子不大,几条破旧的长条椅随意放着,长满苔藓。院子的墙边倒是有一簇簇耀眼的红色花朵开满枝头,阿赖说,“这是簕杜鹃,深圳市花。”
一位老太太探出头,笑盈盈地接待了我们。老太太自我介绍姓陈,南京人。这是一处由套房改成的三居室,没有客厅,或者说客厅被改为公共长廊,厨房在长廊左侧,颇为敞阔,里面摆着几台煤气炉,“我经常煲汤,以后可以给你们煲霸王花汤。”陈老太笑着说。
洗手间在长廊尽头,粗陋的三合板木质门,敲门时发出沙哑闷响,听上去很暧昧。薄脆的木门吱吱嘎嘎响。三间屋子中的那间大的屋子摆了三张上下铺廉价铁床,呈“凹”形排布,对面一张枣色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视,东芝牌,八成新。隔壁一间屋子略小,也是三张上下铺,还有一个简陋的木质衣柜。阿赖不小心碰到衣柜门,咣当一声掉落下来,吓了我们一跳。
“房租一个月200元。无需押金,如果有事要走,提前三天说,可以退尾款。”老太太简洁利索地跟我们交待。
看完一圈后我现场交了租金。阿赖悄悄对我说:“住在这里自己要小心点,这里来来往往的,什么人都有。”
“都住过什么类型的人?”我问他。
“应该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吧。”还没等他回答,我自言自语地说道。选择住在这里的大抵是没地方可去了,不然谁愿意住在这种杂乱且破败的地方。这里的住客如过江之鲫,谁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。也彼此不知名字、籍贯和过往。住客行踪不定,有些人只交单日钱,10元。这些无家可归的人,某种意义上是我的兄弟姐妹,我们奋斗在这个都市的不同角落。
我笃定,自己不会永远与这逼仄、杂乱的十元租房为伍,尽管这里曾充满温情和善意。在这里我住了大半年,也结识了一些不错的朋友:挺着一个硕大肚子的秃顶大叔老彭、隽逸风流的湖南浪子老肖、在酒吧当内保的安徽大哥王贵、年轻活泼行为鬼马的湖南人小邵、给我介绍第一份广告公司工作的阿东,还有时常流连往来的保安小邹……与他们的情谊浮光掠影般,如今也未留下多少痕迹。
现在,家属大院旧址盖起了高楼,明晃晃的玻璃外墙冷峻高耸。红桂路过往人流依然如织。恍惚之中,我依然时常回想起那个年代,我最青涩的岁月,我最年轻的日子。那些曾经同个宿舍的伙伴几乎不知去向,或许落叶归根,或许依然奋斗在深圳,或许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。
于我而言,这都是如钻石般闪耀的记忆。我之所以对此刻骨铭心,因为我来过,奋斗过。我明白,这种如牛初乳般芬芳的社会初体验,我永远不会将它遗忘。